“爹，娘。女儿不孝，对不起你们。”伍肆的母亲哭着，朝背对着她的爹，还有她泪眼的娘各叩了三个头。在伍禹的搀扶下，他们离开了苗寨。
自那以后，伍肆的外公带着他们族人重新进入了山林深处。近三十年来，再没有踏足中原半步。
伍禹他们回到回到营中，伍肆的母亲听过伍禹讲他与姬南燕的故事，她不想拆散他们。在一个平静的早晨，她提出了告辞。
“我要走了。”她背着行囊，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纵使身陷万丈深渊，纵使万劫不复，纵使他的心里没有她。
“你去哪里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她背对着他，轻声说道。
“别走了。”他一说这话就感觉有些后悔，但他还是要把后半句也一起讲出来，“我娶你，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。”
她爱他更胜过姬南燕爱他吗？不能得知。只是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。他这两天想了很多，得出的结论是：他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，他现在应该过去坚定地抱紧她，完成他刚才许下的诺言。
于是在这里，他们成亲了。没有婚礼，没有祝福。一年后诞下一子，取名伍肆。不久，他们回到了雍城。
姬南燕或许做梦也没有想到，曾经她以为近在咫尺的东西，现在却变得遥不可及。她有些后悔，自己当时为何没与伍禹一起去南疆？自己为何不和他先完婚再放他走？亦或是当时该劝劝王兄让别人代伍禹出征。她却统统都没有做，她只是做出让步，让他先去打仗，回来再与自己完婚。其实这哪里是她的错，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意志消沉时在胡思乱想罢了。她每天不眠不吃，昏昏沉沉，以泪洗面，以酒灌肠。以至于在她远嫁林胡之后，和自己新婚的丈夫喝酒，一个草原上的汉子却先倒下了，这听起来是多么讽刺又令人悲痛。喝醉酒时，她也会难得的睡上一觉。在梦里，她时常会见到伍禹，可总也若即若离，似真非真，不遂她意。
伍禹回京将妻儿安顿好后，便匆匆忙忙进宫去找姬南燕。她等他这么久，他总要给她个交代，说难听点，是去撇清关系。
她等了他这么久，终于等到他来了。可她却一狠心，闭门不见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闷酒。他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，他怎么能任由她这样摧残自己，于是便破门而入。房间里到处都是酒坛子，里面弥漫的酒气，几乎能让人进门就倒。她正坐在地上，靠着床喝酒。
伍禹内心十分痛苦，他的眼睛也湿润了。她之前很活泼，灵巧动人，端庄可爱。可现在，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醉鬼，头发凌乱，眼神空洞。
“别喝了。”
“要喝，就快醉了。”
他过去扶她，结果她真的醉倒了，躺在他怀里。他替她梳理了头发，又用毛巾沾水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，把她放在床头上。她睡觉的样子真的很迷人，他以前已经看了许多次，总不觉厌倦。
“禹哥，不要走。”“不要走……”“我爱你……”
他听她在梦中呼喊他的名字，不断说着梦话。伍禹内心十分愧疚，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……
她醒来时，他正站在门口望着她，那正是她梦中见到的模样。可一恍惚，她又觉得这不过是虚幻，是另一个梦罢。因为她已经确切地感觉到了，他并不能长久地站在这里像这样望着她。她看到他开口说话。
“燕儿，抱歉。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，全都是我的错，是我不守誓言，是我贪生，是我该死。但已经走到这一步，终究是无可挽回。”他又顿了一下，头往侧面望了一下，似乎要摆出一副悲从中来的气势，“我知道我不配说下面这些话，但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，别干傻事，别折磨自己，振作起来，以后的日子还长。”临末不忘附带一个真诚的微笑。
“你们伍家人有两个特点，一是会打仗，另一个就是出了什么事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。可这有什么用呢？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。”般弱的娘说着还望了一眼伍肆，“可惜我当年不是这样说的。”
“怎么振作？你可以走了。”姬南燕抽泣了一下，望向上方。
该说的他已经你说完了，伍禹知道他已经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，末了说了一句“保重”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。
姬南燕望着伍禹曾经站的那个位置，她知道他心里还有她，但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。也许这就是命运作祟，无可奈何。他要面对现实，她也应该放下他了。恰此时，林胡派出使节与大秦和亲，万念俱灰的姬无燕便自告奋勇去林胡和亲。
在即将出使塞外的这一段时间里，她开始频繁地往将军府跑，他想见见那个取代了她地位的女子，也想将来再多一些回忆。那个女子确也平易近人，和她道长道短，互称姐妹。只是伍禹似乎不喜她的到来，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，她倒也不用放低姿态去讨好他，与他也无甚言语，倒是与伍肆的娘更亲近些，可她心里又何尝不想和他再说说话。
护送她去边界的工作由伍禹负责，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合体现身，以后便相隔千里，音讯全无了。一路上，并没有多余的言语，但两个人都会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深情凝望。那深情饱满的眼神，即便是最痴情的恋人，也莫过如此。
很快车队便到边界了。姬南燕最终还是难以放下他，她求他带她走。他们两个人，远遁他乡，隐居山林，做一对神仙眷侣。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，她大胆地说了出来，可毫不意外，又是否定的回答，她终于死心了，踏上了异国他土。
汉人，胡人，他乡，故乡。嫁的不是自己心爱的人，在哪里不是一样呢？姬南燕结束了回忆。
伍肆在她脸上看不到幽怨，有的只是平静，祥和。她大概是真的放下了。
“以前你娘在时，我不敢把她的画像挂在书房，怕你娘看到会伤心。我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职责。但我想大概是真的没法忘记她。”他又想起了父亲之前说的话，父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，那是沉淀在他回忆里，多少年不曾有过的笑容。
他把她藏在心里很久了，院里的银杏叶纷纷飘落，他独撷一枝，望眼欲穿。
“夫人，其实我爹还是很喜欢你的。他的书房里一只挂着你的画像。”伍肆安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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